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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安靜的她,不淩厲,也不溫和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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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後,父親果然開始問車的事,嚴展晴神色自若地告訴他自己的車子拋錨了,正好遇上溫霖,他很好心地把車子借給自己。不知道為什麽,老父親一聽到溫霖,忽然變得很開心,像小孩一樣追問著,嚴展晴之前是怎麽跟溫霖認識的。嚴展晴好脾氣地把昨晚發生的事全部告訴他,這麽一說完,溫霖在父親心目中的好形象又添上正面的一筆。

接下來的時間,嚴國正開始誇獎溫霖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有為,也自言自語地說著“不知道他有沒有對象”之類的。嚴展晴知道父親的意思,所以沒有言語。

也因為她根本不在意。

末了,嚴國正忽然恍然大悟:“他把車借給你,那他怎麽回家啊?”

父親這麽一提醒,嚴展晴也才開始比較認真地思考這件事,可是她沒有要溫霖的聯系方式,所以她根本不知道事情進行得怎麽樣了。

因為這個,嚴展晴今晚的加班變得有些不專心。

到了晚上八點多了,溫霖的電話才打來。

“抱歉,耽誤了你這麽長時間。”她說。

“不要緊,我也沒什麽特別的事,不過保險公司說你這車清理起來有點麻煩,可能要花些時間,我已經把你的號碼報給他們了,之後他們應該會跟你聯系。”

“知道了,謝謝。”

這次他沒說話,只是笑。

“那你的車子我明天傍晚到醫院還你。”

“行。”

沈默了一會兒,嚴展晴發現對方沒有掛電話的意思,於是她主動開口。

“那……就先這樣,再見。”

“再見。”

掛電話前,嚴展晴又鄭重其事地說了聲:謝謝。

那邊沒有回應,只是隱約聽到一句很淺的笑聲。

隔天,嚴展晴又開始為另一件事情苦惱了。

“你知道請人吃飯約在哪裏比較好嗎?”辦公室裏,嚴展晴忽然對旁邊的黃雅琳問。

黃雅琳嚇了一跳,全事務所的人都知道,嚴展晴除了午間的工作餐以外,絕對不會在除了家之外的地方用餐,更別說請人吃飯了。所以驚訝的黃雅琳在咽了咽口水後,才慢吞吞地說道:“如果是單純請人吃飯的話,喬南路的粵滿樓,或是泉光中道的食溪宴……嗯,紫林西的張記也是可以的……”

“泉光中道……”嚴展晴喃喃低語,“那個食溪宴離市醫院遠嗎?”她問。

“不遠的,走路的話也就幾分鐘的腳程。”

黃雅琳一說完,嚴展晴又回到自己的思路裏了。等了好久,見嚴展晴沒有再開口的打算,黃雅琳小心翼翼地問:“嚴律師,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去忙了。”

“嗯。”

很快,黃雅琳一溜煙跑出去,眉宇間透著興奮,午餐又有新八卦聊了。

嚴展晴真的覺得有些為難了,這件事比接任何一宗案子都要來得棘手,她一向不擅長這種交際應酬,老板和同事也是了解她的,所以以往公司的任何聚會自己都會自動被排除。總之,跟陌生人一起吃飯這種事,似乎從幾年前畢業典禮後至今,就再也沒發生過。可於情於理,嚴展晴都覺得自己應該請人家吃頓飯——其實吃一頓飯還是不夠誠意的——除此之外她想不出什麽別的表達謝意的方式,如果他惹上官司的話,自己倒可以幫點忙。

嚴大律師似乎沒有意識到這樣的想法其實非常過分。

不過,那樣的人應該不會惹上有什麽難纏的官司吧。她轉念又想。

下午嚴展晴提前下班,不過途中遇上了塞車,好在緊趕慢趕,沒有錯過溫霖下班的時間。

“溫醫生。”

溫霖擡起頭,見到來人,他露出慣有的笑。

“你的鑰匙,昨天的事,謝謝你了。”

這時,溫霖露出傷腦筋的樣子:“嚴律師,從昨天開始到現在,你已經跟我說了快十次的‘謝謝’了。”

在法庭上一向能言善辯的嚴大律師一時語塞,不知道如何接話。也難怪嚴展晴會這麽“多禮”,她的個性一向獨立,遇到極度困難的事情也從來都是一個人咬牙解決,這次忽然欠了溫霖這麽大一個人情,用不知所措來形容她都不算過。

雖然嚴展晴現在的表情看起來很有趣,但是溫霖也沒打算繼續為難她,而是把她叫到電腦旁,神情很快變得認真起來。

“今天我跟保安室要了監控錄像,你來看一下。”

溫霖移動鼠標,很快一個窗口彈了出來,畫面開始播放,起初畫面上幾輛車來回駛過,接著一個一身黑色運動服打扮的人進入視線,那人的手裏還提著一桶油漆。不一會兒,自己的車就遭毒手了。由於攝像頭的位置在後面,所以只拍到行兇者的背面,嚴展晴沈默地看著畫面,若有所思。

“怎麽樣?認識畫面上的人嗎?”溫霖問。

過了好一會兒,嚴展晴才開口:“大概吧。”

很淡然的語氣,似乎不怎麽放在心上。

“那要報警嗎?”溫霖又問。

這次嚴展晴直接沈默以對,溫霖才意識到自己好像管太多了。

“對了,有一件事。”溫霖忽然想起那些藥來,“喏,我昨天開給你的那張藥單。”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個袋子。

嚴展晴微微一怔。

“你昨天沒取藥吧,我幫你取了,你拿著這張單子到收費處交錢就行了。”

嚴展晴有些遲疑地接過,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謝……”嚴展晴剛想開口,但看到溫霖似笑非笑的眸子,再聯想到他剛剛的話,便改了口,“又麻煩你了。”

溫霖看出了她的想法,所以揶揄道:“如果你真的想感謝我,就好好聽我這個醫生的話,別讓我犯職業病。”

“……”嚴展晴徹底不知道怎麽回答了。

這次,大概是嚴展晴從事工作以來,第一次在私事上跟人說了這麽多話。

終於到了要離開的時候,不過她反倒覺得躊躇,從來都不知道原來開口邀請一個人吃飯是這麽困難的事,比她第一次上法庭跟同行唇槍舌劍更讓她覺得緊張。

所以溫大醫生有幸再次看到嚴大律師這種不露人前的異樣。

“嚴律師,你還有事嗎?”

被這麽一問,嚴展晴覺得更加尷尬,索性破罐子破摔:“我想請你吃頓飯。”

話一出口,不只是溫霖,連嚴展晴自己也楞了一下。

這下可把溫醫生逗笑了,這麽硬邦邦的語氣,哪像是請人吃飯,倒像是在下戰帖。

他怎麽會不明白嚴展晴的意思,如此高傲之人,必定凡事都要跟人了結得清清楚楚,可是自己出手相助真的只是性格使然,不為其他。這麽想著的溫霖在收斂笑後,打算委婉拒絕。

只是……

只是,在某個瞬間,瞥見她強作鎮定的臉,還有些許粉紅的耳根,即將脫口而出的話便懸在了喉嚨口,半上不下。等思緒快速繞了個彎,等揚起的嘴角出現一絲僵硬,再開口發出的聲音竟不自覺地變得有些輕。

“好啊。”他說。

聽到對方這麽說,嚴展晴反倒松了口氣,如果對方拒絕,她就真的不知道怎麽開口“強求”了。

“那星期五晚上七點,我在食溪宴訂了位置,到時候見。”

“……嗯,到時候見。”

該說這位嚴律師善解人意還是粗心大意,雖然自己工作的地方是醫院,但是自己住的地方可不在這兒,時間又約在七點,回家後再出門肯定太匆忙,也就是說自己星期五那天要加一個半小時的班了。

溫霖看著空蕩蕩的門口,發出嘆息般的淺笑。

時間快速地劃了過去,這兩天嚴展晴又接了新案子,幾宗案子齊頭並進,她忙得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自然而然,請溫霖吃飯的事情也被拋到腦後,直到當天黃雅琳提醒,她才恍然大悟。

看了下墻上的鐘,六點還不到,現在趕過去只要不遇上堵車就不會遲到。雖然她不會像其他女生一樣,跟人吃飯還要特地打扮一番,但是基本的整潔還是要有的,所以臨走前她還去了趟洗手間。

“嚴律師,有人打電話找你!”

“告訴他我下班了。”她剛出辦公室沒多久,黃雅琳就追出來,所以她頭也不回地拒絕了。

“可是,是那個林魏宏……”

聽到這個名字,嚴展晴站住了腳,不為別的,就因為老板跟他除了普通的雇傭關系以外,似乎還有別的生意往來,所以老板曾經很鄭重其事地請求過自己,遇上林魏宏的案子,一定要盡力而為。於自己,老板對她有知遇之恩,在她初出茅廬屢屢碰壁的時候,是老板為她打開了一扇門,如果當時沒有老板,斷不會有今日的嚴展晴。

所以沒有停頓多久,嚴展晴就面無表情地返回辦公室。她的臉色太陰沈,讓黃雅琳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林先生。”

“嚴律師,無論如何你都要替我想個辦法,我不想再見到那個瘋婆子,也不想那個瘋婆子再跟我兒子有任何牽連。”

“發生什麽事了?”波瀾不驚的語氣像個機器。

“就是那個瘋婆子,今天又來找我兒子,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攆走她,嚴律師,就不能讓她別再出現在我面前嗎?”

“夫妻雙方離婚不管孩子判給誰,作為孩子的監護人之一都有探視權。”

“我知道的好像不是這樣吧,那誰……叫什麽名字來著,反正就是離了婚了,連探視權都被剝奪了,上了好幾次頭條的那個。”

“徐炳,他是長期家暴虐待女兒,並且企圖謀殺妻子,情節惡劣,你的前妻跟他不同。”

“能有什麽不同?今天那個瘋婆子居然要拿煙灰缸砸我!”說到這裏,林魏宏已經吼起來了,之後又罵了許多不堪入耳的話。嚴展晴拿著話筒站得筆直,目光一動不動地看著墻上的時鐘,一句話也沒說,就這麽任由林魏宏在那邊像瘋狗一樣亂吠。

“嚴律師,你不是很厲害,這種事應該難不倒你吧。”這時,林魏宏忽然換了一種語氣,沒有嘲諷,卻猥瑣得很,嚴展晴眸光一動,陡然產生一絲厭惡的情緒。

“不管用什麽方法,你隨便給她安個罪名,最好讓她坐牢。”

“林先生,我想你搞錯了,律師不是用來草菅人命的工具。”

哢嚓一聲,嚴展晴幹凈利落地掛斷電話。

電話是利落地掛斷了,可是剛剛升騰起的那種厭惡情緒卻沒有隨之湮滅。厭惡誰?這個答案的棱角太鋒利了。

最終還是遲到了。

車子還沒停穩的時候,嚴展晴便看見“食溪宴”的大門口那道熟悉的身影,靠著柱子的脊背微微弓著,一只手抵著下巴,一只手則拿著手機,頭低低的樣子看起來很專註,一點也沒有等待人的著急,只是偶爾會擡起頭看看身旁。不少女生從他身邊經過,即便刻意跟他保持距離,但是能感覺出投射在他身上的微妙的目光。

而他最後一次擡頭,正好看見嚴展晴從的士上面下來。

“抱歉,我遇上了些事,讓你久等了。”

“沒關系,我也剛到。”他微笑。

兩人並肩進入大門,裝潢很古典的一家餐廳,連服務員都是一身旗袍裝扮。

“歡迎光臨,晚上好,兩位是嗎?”店員小姐笑容可掬。

“我已經在這裏訂了位置了。”她說。

“請問您怎麽稱呼?”

“嚴展晴。”

“嚴小姐是吧。”店員小姐快速地翻閱了手中的小本子,很快又笑著問,“請問嚴小姐要在‘景廊’還是‘內閣’用餐?”

“……”這可把嚴大律師問住了,她都不知道在這種地方吃飯還要這道程序。

見嚴展晴遲遲沒有表態,表情也有些許的不自然,溫霖連忙解圍:“‘景廊’吧。”

“好的,兩位請跟我來。”

嚴大律師覺得有些尷尬,為什麽在別人看來很小的一件事,自己卻狀況百出。當店員引導他們在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嚴展晴才摸著額頭,有些遲疑地說:“我從來沒跟人到這種地方吃過飯,所以……”

即使沒說完,溫霖也能聽出她話裏的歉意和難為情。該怎麽形容這種心情呢?難道是因為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在法庭上,那正是她最嚴肅殘酷的戰場,自然而然看到她最強勢冷漠的一面,以至於在幾次看見她這般猶豫不定的樣子心裏才產生一種很特別的感覺?

不管怎麽樣,這都不影響溫霖的心情,反倒在聽到自己是對方第一個邀請共進晚餐的人,心裏有一絲絲異樣。

“像這種地方我也不常來,除了剛到醫院那會兒正好院長的女兒結婚來過那麽一次,其餘的就沒有了。”

若換了別人,肯定能聽出這是善解人意的圓場,但是情商偏低的嚴大律師卻因為信以為真而暗自松了口氣。

溫霖看在眼裏,笑而不語。

“對了,剛剛看你打車來,車子還沒弄好嗎?”

“跟保險公司聯系了,大概要再過兩天。”嚴展晴恢覆淡然。溫霖想了一下,還是開口問:“你這兩天沒再遇到什麽奇怪的事吧?”

其實有的,每次出公司到路口打車這段距離總覺得背後有人跟蹤,但是料定對方不會構成什麽威脅,也就不在意了。

所以她說:“沒有。”

這時,溫霖的電話響起來了。

“不好意思。”說完,溫霖起身走開接起電話,那頭立即傳來可憐兮兮的聲音,“阿霖,我被我家那尊伏地魔趕出來了,這些日子你要收留我。”

“這次又是因為什麽?”溫霖頭疼。

“還能因為什麽?!”楊昊頓時怒火中燒,“我媽現在整天閑著沒事幹專門給我整桃花,我現在整個就一桃花劫!”

“……”

“你在哪兒,我被我媽虐待了一晚上,飯還沒吃呢。”對方又是一副棄犬般的委屈語氣。

溫霖停了一會兒沒說話,跟著放下電話看向嚴展晴:“介意多一個人跟我們一起吃飯嗎?”

“……你不介意就行。”

又是這句……

他嘆息:“我在食溪宴,你過來吧。”

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但是很明顯,此時楊昊眼紅的原因一大部分是因為用眼過度,在看見嚴展晴的那一刻,他的眼珠子瞪得幾乎快要掉到地板上了。

“嚴律師,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好朋友,楊昊。”溫霖笑著引見,當嚴展晴把目光停在楊昊身上時,他暗自一個哆嗦,硬是把嘴唇擰成笑的姿態,不管怎麽樣,嚴展晴那天給他的印象實在黑暗得有些血腥,他到現在還“消化不良”著。

嚴展晴微微點了下頭示意,不熱情也不冷漠,沒什麽表情就是了。

“楊昊,這是嚴展晴。”溫霖神色自然地對著楊昊微笑,好像自動刪除了那天他到法庭的記憶。

“你好啊,嚴……小姐。”楊昊跟著溫霖一起把“失憶”的戲演足了,不過他沒有溫霖那麽強大的心理建設,所以笑容有些許的僵硬。

一坐到溫霖的身邊,楊昊就在底下用胳膊肘頂了他一下,可……就是溫霖那副無辜又茫然的神情讓他火冒三丈的,所以他很快站起來,硬邦邦地說:“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間。”接著又抓住溫霖,“你也跟我一起去。”

很快,洗手間裏的洗手臺上就出現了詭異的一幕——一個高大的男人壓著一個同樣高大的美男,男人漲紅了臉,一副要把人生吞活剝的樣子。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怎麽會跟那個‘閻羅王’在一起?你不要告訴我,你來真的了!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你要是敢跟我說你真的看上她了我就在這裏把你正法了!”

也難怪楊昊會那麽激動,單憑“溫霖會對一個女孩子動心”這件事就夠讓他驚奇的了,從以前到現在,溫霖的異性緣一直好得讓他嫉妒,連自己心儀的女孩子都讓他無意識地“搶”了三個。可是溫霖,該怎麽形容,少年老成,做事張弛有度,對待異性更是彬彬有禮,不冷淡,不暧昧,保持著一個最恰當的距離。也正因為如此,溫霖不管身在何處,口碑都極好,估計他勾一勾手指頭,撲過來的女生大概就能排到五環外了。可溫霖的心思,他琢磨不透,從他嘴裏說出來,每個女生都是好女孩,但是沒能有一個真真正正走進他心裏,他就像月亮,散發著柔和的光,卻不夠溫暖。

正因為如此,所以楊昊郁悶了,一大把優秀女性在那邊候著,為什麽他偏偏看上那個嚴展晴!

當然,他也沒料到,兩人的關系在短短的兩天居然進展神速,已經到了共進晚餐的地步。

“你先松開我。”

“你先給我說清楚!”

直到洗手間有其他人進來,在察覺到旁人的怪異的目光時,楊昊才逼不得已地把人松開,但是態度仍舊是不依不饒的。溫霖被纏得沒辦法了,就簡明扼要地說了一個大概。

“就這樣?”

“對,反正只是小事,於我,也沒什麽太大的麻煩,就幫了。”不是刻意的輕描淡寫,因為對他來說這真的只是很小的一件事。這點楊昊是知道的,所以聽完解釋後也逐漸冷靜下來。看著鏡子,楊昊開始有一下沒一下地整理自己的發型,表情悠閑。

“所以你說,這叫什麽?這叫夜路走多了就撞鬼了,這次是往車子上潑油漆,別下次往人臉上潑硫酸,嘖嘖嘖,要真是這樣,就夠這位大律師受的了。”

溫霖靜靜地站著,沒說話。

“話說,你不是說你們看了監控錄像,然後呢?她報警沒有。”楊昊好奇心飛漲。

“不知道,不過我覺得應該沒有。”總之本人一副無關痛癢的樣子。

“這就奇怪了,我還以為她麻木不仁,一定會把人家告得傾家蕩產呢。”

溫霖笑:“所以搞不好,她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樣。”他往外走。

“別啊。”楊昊跟上去,“這樣我會同情她的。”

穿過裏廊走出來的時候,溫霖看見嚴展晴雙手握著玻璃杯,頭低低的樣子,靜默的氣息似乎把自己同周圍的世界分離開來。大部分的人從她身邊匆匆走過,只有少部分的人會對她不經意地一瞥。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溫霖才覺得不對勁。

那人離嚴展晴還有好幾米的距離,腳步在離嚴展晴越近的時候就顯得越快,接著,他看見那人迅速地從別的桌上抄起一把餐刀。

在那一瞬間,溫霖覺得有什麽東西竄上了喉嚨口,他連那句“小心”都來不及喊出口,那人就抓著刀朝嚴展晴狠狠地刺了過去。

餐廳裏出現了騷動,是很大的騷動,有碟子被打碎的聲音,桌椅倒地的聲音,更多的是女性的尖叫聲。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剛剛在那片黑影撲過來時自己會跳開,也全憑身體在感知到危險時所做出的本能反應,等空白的腦子逐漸恢覆一絲清明,溫霖已經出現在身邊。他側著身體,以一種保護的姿態,一手橫在她的胸前,嚴展晴的半個肩膀護在他的懷裏。

有那麽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心跳停了,她緊緊地盯著此時紮在桌子上的那把餐刀,如果剛剛不是自己又被拉了一把,那把明晃晃的刀現在應該是插在自己身上了吧。

絕沒想到劉思會做到這一步,所以……朝自己的車子潑油漆只是一種警告嗎?

“嚴展晴,我要殺了你!我要殺死你!你把兒子還給我!我要殺死你!殺死你!”此時失控的劉思被楊昊和幾名趕來的保安抓著,可是她仍不安分,垂死掙紮一般地往嚴展晴所在的方向撲。

“嚴展晴,你這個賤人!喪心病狂……”越來越不堪入耳的話從劉思的嘴裏罵出來,溫霖盯著歇斯底裏的她,思緒忽然定了定,好一會兒他才想起來,這不就是那位因為撫養權跟林魏宏一起鬧得沸沸揚揚滿城皆知的單身母親嗎?

溫霖很快將這件事與嚴展晴車子遇襲的事聯系到一起,看來,嚴展晴車子上的油漆也是她的傑作。

楊昊也認出劉思來,所以一時間他竟有種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覺,不過不管怎麽樣,不能放任她傷人就是了。

緊繃的神色緩了緩,溫霖垂下眼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人,嚴展晴的臉上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只是臉色有些發青。

到底還是嚇到了。

以他們為中心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圈子,他們被其他的食客包圍著,場面已經被控制住,旁人也不再那麽膽戰心驚,而是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不知是誰報了警,外面傳來了警車的警鳴。

劉思也聽到了,她只是楞了楞,隨即更加激動,眼眸裏的悲憤濃烈得可以灼傷人。

“嚴展晴,你這個瘋子!你這個心理變態!變態!”

這時,溫霖清晰地感覺到嚴展晴原本僵硬的身體快速地顫了一下。

劉思一口一個“瘋子”,一口一個“變態”,讓嚴展晴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不斷砸過來,郁悶得讓她透不過氣。

就在這時,嚴展晴後背出現了一只大手,它有節奏一般順著她緊繃的脊背,一下、兩下、三下……明明還穿著厚厚的大衣,她卻仿佛感受到了一絲輕柔的溫度,溫度飄上了心尖,逐漸蔓延。

“好了,沒事了。”亦如他手上輕緩的動作,此時溫霖的聲音也如羽毛般柔軟。

嚴展晴怔怔地擡起頭,視線模糊了一會兒,眨了眨眼,漸漸看清了溫霖舒展的俊顏。楞了一下,嚴展晴的情緒迅速清零,她移動了下身體,跟溫霖拉開了距離。

“謝謝。”她疏離地說。

很快警察就出現了,劉思被強制帶走,作為事件的相關人員,嚴展晴也被帶到派出所,當然也包括溫霖和楊昊。

到了派出所後,不管警察怎麽詢問,劉思就是不開口說一句話,相對於在餐廳的歇斯底裏,她現在死氣沈沈,猶如深秋的池塘。

警察只好轉移陣地去給嚴展晴做筆錄,嚴展晴有問必答,語氣平靜字句簡短,讓警察同志快速清晰地了解了兩人的關系。

所以很明顯,這是一起報覆襲擊的案件。

“那麽嚴律師,現在你準備怎麽辦?要立案追究嗎?”

這起事故雖說影響惡劣,但是沒有造成人員傷亡,公安機關最嚴重的頂多也就是罰款、批評教育,追不追究責任,全憑受害人的意向。

一時間,氣氛陷入一種詭異的寧靜,警察、溫霖,包括楊昊,都在等待嚴展晴的回答。再反觀劉思,自始至終她都無動於衷,空洞灰暗的雙眸像是失了靈魂。

嚴展晴的沈默讓楊昊隱隱著急,他本來一開始就對這位年輕的單身母親很是憐憫,現在看見對方萬念俱灰一般的神態呆滯地被拷坐在椅子上,同情心更是暴增,偏偏嚴展晴在他的印象當中又是極其冷血麻木的,她有什麽事情做不出來?

嚴展晴漠漠地看著劉思,過了一會兒,淡然地開口:“今天就算了。”

聞言,楊昊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

“我現在狀態不好,明天再讓我的助理來處理這件事。”

這時,警察和溫霖同時楞了一下。

“所以……嚴律師的意思是要告她?”

“嗯。”

砰——

一記鐵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發出巨大的聲響。也在這時,劉思暗淡的瞳孔顫了一下,隨即又恢覆灰暗。

“姓嚴的,你還有沒有人性?!你害她失去兒子還不夠,現在又要讓她坐牢!”

“同志,你註意一下,這裏是公安局!”另一位警察搶先溫霖一步攔住情緒激動的楊昊,他那副表情,似乎要把嚴展晴拆了吞下肚,事實上,如果嚴展晴是男人的話,早被他揍成豬頭了。

“關於她兒子,是她沒辦法給孩子提供一個有利的發展環境,才導致孩子跟她分開,這完全是她能力問題,與我無關。而這次,她企圖殺害我,危害我的生命,我只是在維護自己的人身安全而已。”

“你——”楊昊的臉憋得通紅,咬牙切齒的表情上還有一絲難以置信,他實在沒辦法想象,一個長得眉清目秀的女人居然會惡毒殘忍到這種地步,而且她施害的對象還是自己的女同胞!劉思說得對,這家夥就是個變態!

這時,嚴展晴像是想到什麽似的,微微困惑地問:“楊先生怎麽知道我跟劉小姐打過官司的事?”

一瞬間,楊昊被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其實嚴展晴也只是隨口一問,沒有深究的打算,所以無視因憤恨而蠢蠢欲動的楊昊,她對警察先生做了個告辭的姿勢,很快,溫霖便站了出來。這時,嚴展晴像剛剛想起這個人一般,神色如常地說:“抱歉溫醫生,今晚這頓飯是請不成了,改天有時間再補上。”

見溫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不說話,嚴展晴的目光凜了幾分,她不明白,為什麽這世界上就是有這麽多人打著“正義”的旗號做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而且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如果因為身處弱勢而因同情就能無視既定的法規法則,那麽這世界還要法律何用?相反他們這些將每部法條都背得滾瓜爛熟,並且拿法律來維護一些受害人的權益的人倒被歸類為惡人。

想不明白。

“溫醫生,難不成你跟你的朋友一樣,也要剝奪我維護權益的權利?”

男人表情平靜,只是目光有些覆雜,默默地與她對視一會兒,他安靜地開口:“你欠我一個人情。”

嚴展晴微微一楞。

短暫的沈默裏,兩人各自安靜地註視著對方,溫霖的目光淡淡的,漆黑的瞳仁透著光,收納著嚴展晴有些冷漠的臉。

短短的幾秒鐘後,嚴展晴回過身來。

“警察同志,我撤回我剛剛的決定。”

溫霖有些奇怪,因為再開口時,她的聲音不像剛剛那般凜然,甚至連眉眼間的冷峻也消散了不少。

“呃……嚴律師的意思是不對她立案提告了?”

“嗯。”因為就在與溫霖對視的那個瞬間,她忽然想通了一點,她覺得溫霖的這個提議好極了,錢債易還、情債難償,若能以這樣的方式還清,對她來說倒也省事不少。

而後,她若無其事地和溫霖打了個招呼,繼而兀自離開派出所,貌似心情還有點好的樣子。

嚴展晴的表現讓溫大醫生活了二十幾年,首次如此明顯地感覺到自己完全不被當一回事,無法形容這種感覺,有點好笑,又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楊昊,你自己去我家吧,我送送她。”

“什麽?!”楊昊一把將人撈回來,“你要去送那尊‘閻羅王’!?”

“她車子還沒拿回來,我送送她比較好。”

“好什麽好!那種人永世不得超生才好,你送什麽送!”

溫霖不理會,安慰性地拍拍楊昊的肩膀,不顧他的鬼哭狼嚎,跟在嚴展晴的後面走出派出所。

溫霖四下環顧了一圈,最後在馬路對面的人行道看見了嚴展晴,她正低著頭,不知道在包包裏找什麽東西。

“嚴律師。”溫霖走過去,嚴展晴回過頭,溫霖敏銳地感覺到她的表情有些不大對。

“你怎麽了?”溫霖關心地問。

嚴展晴抿唇不語,在包裏找了一會兒也沒找到自己要的東西。

“胃又疼了?”

嚴展晴看了他一眼不說話,默認了。

“我開給你的藥你吃了嗎?”

“……忘了。”

忘了還敢這麽理直氣壯。

“你先在這邊等我,我去拿車,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打車。”

“我待會兒教你一套吐息法,可以緩解胃痛的。”

溫霖放下了這麽個餌,此時此刻嚴展晴想不上鉤都難。

上了車,溫霖真的教給嚴展晴一套通過呼吸而緩解胃痛的方法,雖然沒有完全讓發怒的胃冷靜下來,卻或多或少緩和了。嚴展晴跟溫霖說了自家的地址後,就沈默了,心情有點悶的樣子,因為她想起一件事。

“我還欠你一個人情。”車廂裏,她的聲音少了一絲冷漠,多了一絲壓抑。

溫霖透過後視鏡看她,不明所以。

“剛剛在餐廳那會兒,你救了我。”

溫霖無奈一笑,律師都這麽錙銖必較嗎?

當時嚴展晴確實是借著本能避開了劉思的第一刀,但是當劉思再刺過來的時候她的身體還處在跌撞中,如果不是溫霖及時出現拉過她,將她保護起來,估計現在就不是胃痛那麽簡單了。

救命之恩,比什麽都難還。她暗自嘆息,有些喪氣,第一次覺得自己跟人如此糾纏不清。不過好在溫霖沒因此受什麽傷,要是他再出什麽事,自己就更撇不清了。

“溫醫生,以後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幫忙就盡管找我。”只能這樣了,請吃飯什麽的,太淺薄了。

溫霖太了解嚴展晴的想法了,隨即半開玩笑地說:“好啊,那麻煩嚴律師先把自己的胃養好。”

表情一頓,嚴展晴又不說話了。

紅燈的時候,溫霖看著嚴展晴,此時淡然的她讓他忍不住想起餐廳的那一幕,不管怎麽樣,到現在還是覺得有些後怕。

她……隨時都面臨著這種危險嗎?

“嚴律師……”遲疑了一下,溫霖還是開口,“你經常遇上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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